2013年6月23日 星期日

告別派對



再見了!地下社會



今天是地下社會最後一天營業的日子。地社是一間破舊不堪的酒吧,昏暗的燈光讓人忘記時間的流逝,簡陋不過的木桌和鐵折椅也總是坐滿了熟悉此地的朋友,地板上被年復一年踩踏出來的破洞早已成為這裡心照不宣的胎記,充滿迷幻風格,混合詭異的深綠和亮橘色調的手繪怪物和圖騰從角落小小吧台的牆面上展開,四處延伸到每一個牆面,天花板、柱子、甚至佈滿了整個廁所空間,帶著微笑的迷離眼神俯視著來來去去的人們。這方寸之地孕育出台灣的獨立搖滾樂,包括五月天、Tizzy bac、董事長樂團、甜梅號等都發跡於此,這裡也是菜鳥樂團表演的聖地,是那個歌詞還沒寫完,也管它去死的,先表演了再說的地方。


我不算是常常泡在地社的人,卻也對這地方有著十分特殊的感情。這裡讓我見識到活生生的音樂能量,遇見特別的朋友,沾染了一些些搖滾的精神,還有太多無法用言語表達的回憶。


然而該來的事情總是會來,所以今晚我拋開了所有活動,打算陪地社度過最後一晚,就像那時候一樣,重回亂七八糟的年少輕狂。





白色派對我來了!

從台南驅車一路向北,我帶著女友小佑在前進白色派對的路上。從澳洲回國之後我就喜歡上電子音樂,它讓我感到解放和自由,也使我在這圈子結交了不少朋友,現在辦派對活動更成為我業餘的工作。只是不知道為什麼,現在去參加派對的心情已經不像當初那樣感動,也許是看多了,再絢爛的燈光舞台效果也無法再帶給我新鮮和驚喜。 但是一年一度的白色派對我仍舊會前往朝聖,順便看看台北的朋友們。與其說是期待,不如說是一種習慣,或者是身為音樂工作者的一種使命感。

今年的主秀是獨霸全球百大DJ票選第一名的Armin Van Buuren, 天神降臨,給我一個無盡狂歡的夜晚吧。


長髮男孩

我避開觀看表演的人潮,12點多才抵達地社,門口還是擠滿了人,有好幾個乾脆就坐在地上喝起酒來。突然聽見有人叫住我的名字,原來是吧台的淑貞,也坐在地上的那群人之中。我笑著朝她打聲招呼,還看到好幾個叫不出名字的熟面孔,想必也是來參與這個特別的晚上吧。

擠過通往地下室的狹窄階梯,一進來就遇到童子軍。他是我多年的怪咖好友,曾經是早期搖滾年代的重要樂手,在地社創立時就混這裡了。十多年光陰過去,讓人迷戀的美型男子已變成凸肚肥胖的宅男大叔,不變的只有那一頭耀眼的橘色長髮,一直是他的正字標記。阿豪也來了,另一個留著柔順黑髮的高個男生,特別從大陸的工作請假回來參加這個晚上。只是當年的黝黑長髮,現在已經二鬢斑白。這時三朝元老的DJ Randy 迎上前來,我和他敲了敲酒瓶,然後給彼此一個緊緊的擁抱。


瘋狂舞池

世貿二館裡傳來震耳欲聾的聲響,我和小佑和Andy及他朋友四個人還在等待漫長的票口,若不是他X的少了Andy朋友的那張票,我們早就在裡面嗨了! 搞什麼,沒有票也不早點講,害得大家都快1點了還在這裡排隊買票。看看排隊的人們,盡是濃妝艷抺、乳臭未乾的年輕男女,有的染了一頭怪異的金髮,還有幾乎清一色的煙燻眼影。還有人為了招搖,故意穿得全身黑來參加白趴引來起大家的注意,真是有夠無聊。

終於等到我們被放行進場了,門口的活動看板擠滿了合照的人們,我卻一點心情都沒有。推擠著走進主場區,耳朵立刻塞滿了吵噪的尖叫和音樂。我拉著小佑拼命往舞台前鑽去,沿路推撞了好幾個眼神飄忽的舞客,踩著怪異的步伐不停的翻著白眼,還有幾對抱著女孩扭動的外國軀體,臉上表情像是陶醉在某個仙境。好不容易擠到一個距離舞台的比較近的位置,我看著台上的DJ用早已set好的音樂操弄著舞池裡的情緒,背後不時噴出雷射光的舞台和大片壯濶LED牆重複播著聲光特效,二邊的Dancer 性感的扭腰擺臀,群眾狂歡尖叫...

我看著這一切,心裡突然覺得諷刺極了。



難忘此景

舞池裡沸騰著,黑色和橘色的長髮,逆著光在小小的DJ台前甩動,像二頭準備戰鬥的狂野雄獅在日落時分面對著彼此跳起了勇士之舞。正聊得起勁的我被那一刻吸引住了,連舌頭上的句子都忘了說出口,只遠遠的望見DJ台後方站著的Randy也看呆了,帶著微笑的,感動的,再見了的那種笑容。舞池裡奔放的是Dizzy指尖上的音樂,穿透了現場所有人的靈魂,真它媽的好聽。

早上8點多,樓梯盡頭的天色已經大亮,地板四處散著酒瓶,還有幾個依依不捨的人們徘徊著不肯離去。昏暗的地下室忽然像一個深不見底的巨大黑洞,攫住了我們每個人的青春記憶。淑貞把最後的烈酒倒進幾個小口杯裡,大家一飲而盡,然後像是決定了什麼一樣,大家魚貫走上樓,離開這個小小的地社。

我以為會有什麼傷感的結束,比如有人掉淚什麼的,誰知道淑貞只是抓住鐵捲門的把手,豪氣的一舉拉下,然後轉身很乾脆的說:「結束了,走吧!」然後所有人也就此離去,揮揮手,稀鬆平常到好像它反正明天還會再開一樣。


起身離開

進去白趴不過二個小時,心裡突然感到厭倦。 看著那些年輕男女,我突然有種領悟,知道自已已經不再屬於這裡了。Andy說他早就有這種感覺了,只是難得有朋友來陪著玩一下。「那麼我們走吧。」大家點點頭,起身離開。


晚上在飯店醒來,接到莉兒打來的電話,原來她昨晚去參加地社的告別派對。這次行程匆忙,她明天又要工作,看來這次是遇不到了。我和小佑輪流和她在電話裡聊了很久,地社關門,代表著又一個屬於我們年代的地方逝去,我想起昨天起身離開的心情。


不要告別

晚上醒來後突然覺得有點悶,我想起Jerry和小佑上來台北參加白趴,於是撥了電話過去。聽他說著前一晚的心情,我也想起了拉上鐵門的那一幕。年少輕狂結束了,然而它好像它只是人生裡的一個逗點,一切還在繼續,沒有結束。所有人都懷著一點不捨,又十分平靜的接受,用向前的腳步為昨天致意。

我很開心能和Jerry與小佑聊起這些事,這稍稍沖淡了一些隔天醒來的虛無感。知道這世上有朋友也巧合的在同一晚有相似的感受,有種莫名的安慰。我知道我們都在,而且會一直好好的。

「那麼我們就繼續往前走吧,走上屬於我們的這個年代,不要告別,不要說再見。」

夏天的星期天晚上有一種緩慢而微涼的氣息,聊完電話我散步到巷口的豆花店外,最後決定外帶二碗,然後去附近找個朋友一起吃。